獵 犬 之 喉
探索者日誌:懦夫與烏鴉 5 of 6
著 Josh Vogt 译 空山鸣
我們再一次看到森林中的碎石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一開始很難發覺這些標記。一塊蓋著苔蘚的石頭,很明顯是故意而為。一道爬滿藤蔓的矮牆,下面有刻出來的面孔,朝著我們要走的方向。一道石拱不知道為何立在無人的荒野中央,上面的雕刻已經因為久經風霜難以辨認。
時不時地,我們也會迷失方向,然後到處遊蕩直到找到另外一個瑪哈萊的石堆為我們指明道路。它們總是零散出現,並沒有某種固定的距離,但卻是我們唯一的指引。
還有幾次,遠方傳來的嚎叫聲讓我們無法前進。驢子耳朵不停的抽搐,並不斷跺著蹄子,但是耶芙麗婭會撫摸它的脖子來安撫它直到發出這些聲音的野獸停下它們的合唱。
肯姆回到車上,像獨居隱士一般安靜,不論路途多麼顛簸都不再抱怨。也許莉賽特的出現讓他變得安靜了下來,像是不願意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軟弱。她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在他的旁邊步行,不過偶爾也會在要進入一片有不祥預感的樹林時,前去偵查。
在旅途中我發現這倆人常常竊竊私語。莉賽特會一直摸著掛在脖子上護身符,那個讓她得以活下來的關鍵之物。每當她偷偷看向肯姆的時候,表情都會變得痛苦。我十分清楚她的死會對肯姆造成比什麼都大的打擊,所以我也一直關注著這位年輕的戰士,確保旅途中她沒有打算將項鏈重新給肯姆戴上,奉獻自己的生命。
第三天開始時和過去兩天沒什麼不一樣,我們在曙光足以照亮道路的時候就拔營啟程,朝最後一個石堆指引的方向前進。根據我的預測,我們已經接近森林的西北部邊緣,很快我們應該就能看到阿卡迪亞洋甚至還能看到海岸線上那個有名的安佛瑞塔之柱。我希望不需要走那麼遠,換句話說,那樣的話我們就要開始獵取食物了。
接近中午的時候,莉賽特的呼喊聲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看那!」她自己的細劍指著遠處。除了睡覺時,她一直握著這把武器,就算是睡覺也整夜放在身邊。我很好奇她到底睡得能有多深。
在遠處,高過樹頂的位置,一座石塔映入眼簾。沒有參照物的情況下,我沒法確定它到底有多遠或者實際上有多高,但是我猜至少得有幾層樓高。
「太好了,」我說到,「古代遺跡。從來都會是救援行動的好兆頭。外加上,如果你失敗了,你就會被埋在一個現成的墳墓裡。還省了葬禮錢。」
耶芙麗婭給了我的後腦勺一下。我將其視為一種曖昧行為,因為這一次她用的力量都不足以造成瘀傷。
「他們應該就在那裡。」肯姆舉起手指向高塔,「我幾乎都可以感覺到。我媽就在那裡。」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德雷文也會在那。」我提醒著他。
他的表情變得堅定起來:「那很好。現在我們是四對一。他會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我意識到他並沒有把自己的母親算進對抗魔鬼的人數裡。耶芙麗婭和我走在前面,莉賽特帶著馬車裡的肯姆,走得更慢了一些。
自從我們看到塔樓之後,不安的荊棘便一直緊勒著我的神經。當樹林分開,顯露出一個巨大露天的廢墟時,那些藤蔓似乎都要勒住我的喉嚨讓我窒息了。
烏鴉。至少有20多隻,棲息在塔底的碎石瓦礫上,不時飛動。茂密的綠色植物充斥著整個區域,將曾經的房屋、商店、甚至是早就廢棄的城市神廟都淹沒了。只有那座塔樓原封不動地聳立在中央,像一顆巨型獠牙一般。弧形牆壁上飽經風霜的石塊有著巨大的裂痕。外側看起來非常奇怪的毫無裝飾,只有少數不認識的文字按照高度一圈一圈地刻在上面,旁邊還刻有一些抽象的類人生物與野獸。
我雖然沒有一開始就發現入口的位置,但是並沒有花費很多時間就找到一個,因為烏鴉將我的注意力拉了回來。這些鳥跳來跳去的,用嘴到處亂啄或者不停地拍打翅膀。它們在我們出現時一齊轉過頭來,但是並沒有飛走。不過另外有幾隻在我們頭上盤旋,它們的叫聲刺入我的耳朵像是爪抓一般。
每一聲都讓我難受。這一定是某種神明派來折磨我的嘲弄。我的心像戰鼓一般砰砰作響,呼吸則像是剛跑完一哩路一樣。
耶芙麗婭走過來挽住我的胳膊:「你還好嗎?」
我的牙齒在打顫。我搖了搖頭向一旁走開:「我來不了這個。」
莉賽特和肯姆正好追了上來。
「怎麼了?」肯姆問到。
「我…」我用顫抖的手拍了拍自己的禿頭。舔了舔嘴唇。一股土味:「我不能繼續了,你們只能自己去了。」
「什麼?」肯姆仔細看了看前面的廢墟,似乎試圖發現有什麼潛在的威脅,「為什麼?」
我無法忍受這個問題,更不用說順暢地回答了,於是我轉過身走遠了幾步。我的頭骨越來越痛,直到我抱住自己的頭,彎下腰開始呻吟。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樣。」肯姆輕輕地說到。
「他生病了嗎?」莉賽特問道。
「不是身體上的事,」耶芙麗婭說到,「他的心……在受煎熬。」
「被什麼東西?」
耶芙麗婭清了清自己的喉嚨:「失敗。」
肯姆發出了抱怨的聲音:「我不懂。」
出於某種原因,我心中突然爆發的怒火把痛苦暫時壓制到了一旁。我大步走向馬車並抓住肯姆的衣袍。
「那就讓我給你頭上釘一顆理解的釘子。」我把他提起來面對面,「我,曾經,是一個探索者。直到我背叛了他們以及他們所代表的一切。」
肯姆驚得說不出話來,困惑讓他睜大了眼睛。
刺痛提醒我莉賽特的細劍尖已經抵住了喉嚨。
「放開他。」她說到。
我輕蔑地將肯姆丟在了馬車裡。他哼了一聲,但是沒有更多的抱怨。我知道這樣發洩在他身上是不對的,而他只不過是在替我擔心。然而,我無法控制自己內心深處的自我厭惡,並且它現在沸騰起來,變成了令人無法集中精神的憤怒。
就在我怒視莉賽特的時候,肯姆抓住了我。
「阿特利烏斯師傅……」
我甩開他的手:「不要再這樣叫我,我除了自己的愚蠢之外什麼也不會!」我對耶芙麗婭怒目而視:「既然你一直都纏著我提這事,那麼好吧!我會告訴他們所有的真相。」
「阿特利烏斯,」她開始了,「你沒有必要……」
「噓……」我對她的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在和一個真正的魔鬼交手前,最好先暴露出自己內心的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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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烏鴉的冒險生涯早已模糊不清。但是我卻從來無法忘記作為探索者的時光——也沒有忘記死去的朋友發出的哀嚎。 | |  | |
沾滿深紅色污漬的羽毛在我視線的角落裡拍打著,似乎要聚集起來把我悶死。但是我咬牙切齒地全部擋了回去。
「大約20年前,當我還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我看向肯姆,「我隸屬於探索者協會。我和一些同伴一起旅行,都是些好人,一些想要讓世界變成更美好光明之地的好人——當然同時變得無比富有。我的主要任務是作為斥候,在前面探查敵人、解除陷阱,以及在我們探索一些更危險的地方時避免被伏擊。我們曾經使用一些愚蠢的外號互相稱呼並在交給協會的報告中使用。我的外號就是『金烏鴉』。」
我突然發出刺耳的叫聲。緊握住拳頭不讓它繼續顫抖:「當我們探索魔鬼之棲地區的一處遺跡時,我們發現了滿是失落寶藏的寶庫。無數珠寶、魔法古董和護符能夠讓我們比期望中更加富有。當然我們有義務捐獻其中的一部分給協會,但是還會有足夠的錢用作退休或資助未來的冒險。」
「但是,就在我們暢談自己的好運以及暢想如何使用這筆財富的時候,有人觸發了一個陷阱。我不知道是誰。可能是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重點是,我在進門的時候並沒有發現,而整個房間的天花板開始向我們壓了下來。我是離出口最近的,兜里和包裡還裝滿了寶藏。」
我閉上眼睛抵抗著記憶中的哀嚎和呼救聲:「如果我丟掉手上的贓物,也許能夠有機會沖回去拖出一個或更多的同伴。但是,我跑了。這就是金烏鴉變成了街頭老鼠的光輝時刻。」
「我害怕其他探索者的報復,帶著所有搜刮的值錢東西消失了。我從一個城鎮逃到下一個,一直到最後的卡利城。我覺得夠遠了,不會被協會探員發現。我改了名字,改了容貌。開始了黃金單身漢的生活。我拋棄了過去生活中的一切,靠著我逃匿時帶著的寶藏過活。」我轉過身,張開雙臂鞠了一躬,「而這一切便將我呈現給諸位。懦夫之王。」
他們三個保持著沉默。只有耶芙麗婭沒有驚訝之色。說實話,我並不在乎她探究我的過去。不管怎麼說,秘密是她的營生。也許我應該感謝她的探查使得我在這樣一片荒野中而不是鬧市街區講述這一切。最後如果我們全都沒能在塔裡等著我們的危險中存活下來,那麼我的卑劣行徑最終也不過化作墳墓中的低語罷了。
最後,肯姆大聲說到:「但是你一直在幫助我們。這並不是懦夫之舉。」